在九宫喝一杯白水的价钱,在外面可以吃一桌鱼翅宴,在九宫摸摸小姐的手,在外面可以玩上全套。可是九宫依旧门庭若市,夜夜笙歌。门外停放的车一个比一个夸张,身价一辆赛过一辆。
很多时候,炫耀也是一种象征,身份的象征。
宋渝汐在喝了第四杯红酒后开始头疼,太阳穴一突一突的,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,身边的两个中年男人眼神也越发大胆,频频在她胸前流连,劝酒也是一轮高过一轮。
宋渝汐暗骂了声娘,设计师做到她们这个份上还真是难得,比陪酒小姐都专业。回眸一瞥,见身边穿着白缎连衣裙的好友宋之北正勉力推拒着酒杯,顺道介绍她们的方案,却浑然不觉男人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她们的胸部和大腿上,而不是手里的设计图纸。
宋渝汐知道,当甲方的这两个项目经理提议到九宫商谈的时候,是不是能中标就不单纯在于方案本身了。高唐信息港www.gtxxg.cn问题的报道宋之北来,是因为年少无知不了解这名利风月场,她宋渝汐来,是为了那十万的设计费。
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,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能的。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尝尽辛酸,令宋渝汐懂得在这个充斥着金钱权利的腐朽年代,聪明人是懂得向生活妥协的。空余一身坚持与骄傲的人是悲哀的,也是无法生存的。
可是,当一双带着情欲的大手放到她腿上的时候,宋渝汐胃里的酒顿时翻腾起来,浓烈的酒气瞬间到达喉间,让她恶心想吐。宋渝汐只来得及说声“不好意思,去下洗手间。”就冲了出去。
洗手间的灯光总是暖系色调,不高的照度带来了柔柔的朦胧感。空气中清清淡淡的似乎是茉莉花的味道。宋渝汐洗了把脸,不经意间便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,时间久了,连脸都模糊了,可是那种感觉却依旧在心头萦绕,一个不经意的低头,便触目可及。年少的时光带着独特的青草味道在记忆里徘徊,槐花的香气、高大的梧桐,海风带来了那个城市的味道。
想念无时无刻。
然而,生活不是乌托邦,也不是奶白色的象牙塔。生活中有很多无可奈何可以轻易击碎梦想的泡泡,让我们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,甚至匍匐在命运的脚下。比如,缺钱。
宋渝汐承认自己是倔强的死心眼,会为了一些东西不顾一切。
当年,她跪在玄关冰冷的理石地上一天没动,只为求得一份谅解。妈妈的眼泪流了又流,苦口婆心:“渝汐,你就给你爸认个错,当妈求你了行不行?”她腿上已经没了知觉,心里的坚持却没有变,她说:“妈,我要和他在一起,我要和他在一起。”犹记得父亲脸色铁青地自屋里奔出来,一脚把她踹倒在地,吼道:“滚!去找那个流氓混混,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孽畜!”她知道自己伤了父亲的心,毁了他们的希望,连带着也毁了自己苦学多年得来的前途。
宋渝汐补好了妆走出卫生间,面对包间的门深吸了口气,按上雕花门把,再次推开了房门。灯光永远是暧昧的橙黄色调,几盏五颜六色的眩光灯左摇右闪撩人眼花。刚才大声播放的背景音乐已经被关掉了,室内是沉沉的安静。而刚才趾高气扬的两个中年男子,此时正收神敛色一副奴才样地坐在次席。
屋里又多了三个人,锃亮的皮鞋,笔挺的西裤。离宋渝汐最近的男人头发不长,根根挺立,一脸嬉笑:“呦,这九宫的姑娘是越来越清纯了。”
中年男子刚欲解释,正在倒酒的男人已经笑着抬头,黑框眼镜下一双眼睛温润如玉:“老三可是见到美女就腿抖,今天风哥在,你给哥几个留点面子行不?”
“什么里子面子的,风哥也是男人。风哥,我保证不和苏姐打小报告。”
宋渝汐脸色冷到极点,但碍于十万的设计费也不好翻脸。猛然间觉得角落处一束戾光打在自己脸上,寒意徒增,连到嘴的解释都说不出口。她本能地望过去,灯光黯然中,只看见一人指间星点明灭的香烟和一双修长的腿。
似曾相识。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。
“我要她。”声音不大,平静而缓慢的语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。
隐在黑暗中的脸不辨神情,修长的手指指着宋渝汐。隔着迷离的灯光,隔着悠然的酒香,隔着三年的光载悠悠,那因为吸烟而略微泛黄的手指带着三分慵懒地指向她。
老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:“风哥,你说真的?”
那人不答,手指缓缓收回,掐灭了剩下的半截烟。
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子走过来,把愣在原地的宋渝汐往风哥身前一推,道:“难得风哥开口,老三你别饿虎扑食呀。”
两名中年男人支吾着试图解释,宋之北酒没少喝,几乎醉得不省人事,连帮忙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宋渝汐觉得无边的压力笼罩全身,自头顶一丝一丝压下,让人喘不上气。风哥,在她记忆中固守的角落中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称呼,但往事如烟,生生被撕裂,支离破碎的心里还剩下什么?
几步的距离,宋渝汐感觉走了很久,很漫长。她站在他的面前,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,依旧看不清脸,但那似曾相识的轮廓已经刺得她的心破碎一般的疼,那种蔓入全身的疼把她定在当场移不开脚步。她想过千万种可能,却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到他。
男人慢慢站起身,慵懒地拍了拍西装上的褶皱,灯光映明了他的脸。寸头薄唇,鼻梁坚挺,一双黑眸里满是淡漠,俊美的脸庞犹如雕刻一般坚毅。他的右边眉角处有一处疤痕,为他平添了几分冷然。
突然,他挥起胳膊,一巴掌狠狠打在宋渝汐脸上,那样狠,那样绝,直接把她掀翻在地。
彼时,宋渝汐还是纯真阳光的女孩,她和秦风像极了大学校园里一对对普通的情侣,只谈风月,无关其他。他陪着她看电影,手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,看的是《非常人贩2》,男主角寸头黑衣,脸部轮廓英俊而沉稳,枪林弹雨中车技高超,奔驰而过,黑色朴实的奥迪被他开得炉火纯青。宋渝汐一脸的花痴相:“等咱有了钱,不许开大奔,也得整辆奥迪,一身黑衣带着墨镜留着寸头……”他侧目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,微微点了下头。
此时此刻,梦想成真,却失掉了当初的心境,宋渝汐的心里是一股自己都无法名状的苦涩。到底是错的人在对的时间里相遇,还是对的时间却找错了人?
不知怎地就被秦风塞进了车里,干燥的空气里有着烟草的味道。宋渝汐坐在皮质的座椅上,看着身边的男子一下下地转动钥匙打火,他的眉斜斜地入鬓,他的眼依旧微带桃花,他右眉的刀疤依旧骇人。可是她在这张脸上却找不到曾经飞扬的笑容,柔情的双眸。
“咔嚓”“咔嚓”一下一下却打不着火,秦风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自己不听使唤的手,重重地吸了口气,冰冷的手一抖,猛地拔出钥匙摔在前玻璃上。“铛”地一声钥匙被车前的玻璃弹了回来,打在宋渝汐的胳膊上,生疼生疼。
秦风打开门,自车前绕了过来,粗鲁地把宋渝汐拽出来。挥手,一辆出租车应声停在跟前,他把她塞了进去,低声说了个地址。
宋渝汐出于建筑师的本能,立马反应出来那是一个高档的小区,典型的阶级社区。开发商很有背景,国土局、城建处、规划局一路绿灯,从开发到销售一气呵成,从规划到设计到景观俱是精细精致,价位更是直追天价汤臣。
如今的秦风能在九宫一掷千金,买这样高档的房子,可是当年的他为了给宋渝汐买一条only的裙子,接连一个星期午饭都是2块钱一碗的葱花面。但最起码那时的他们是开心的,不是现在这样对彼此都是煎熬。
时光荏苒,改变的又何止是人心呢?
他,终究还是成功了,心比天高的男子。站在峰顶,俯瞰众生,偶尔怜悯地一笑。
十月的天气有些凉,车前窗开着,风扫得宋渝汐身子一抖,双臂不禁抱住自己的身子。
秦风脸未转、身未偏,直直地伸出手臂,把她拉进怀里,僵硬地箍着她。她闻到他身上烟草的味道,淡淡的。
“你要多少?”
“什么?”宋渝汐抬脸疑惑地看着他。
秦风不看她,语气还是那样刻薄,似乎只有她的疼才能使自己觉得真实。这个女人,是他融入骨血的思念,他寻她经年,却在已经放弃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重逢,还是以这样卑贱的姿态出现,命运真是可笑。
“我问你,你卖多少?”
宋渝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男子,心头仿佛被利刃割开,一丝丝渗出血来,破碎的梦就是碎了,一地的水晶碎片扎破了她赤着的脚,一路蔓延疼到心里。
她犹然记得他曾经温暖的怀,但那却已是昨夜的梦了,再也回不来。
她很想告诉他,自己并不是九宫的陪酒小姐,他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。
但她没有忘掉昨夜母亲在电话里的哭泣和心酸。
心一横,她直直地去寻他的眼睛,却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感。
“十万。”
秦风微愣,自后视镜里盯着依偎在他怀里的人苍白微颤的脸。伸手去摸身上的口袋:“支票扔在九宫了,明天给你。”
宋渝汐也是一怔,没有想到这么无理的价钱他都能答应:“好。”
电梯的数字停在7,门缓缓打开,两个人都不动,黄铜的侧壁映着他们彼此冷着的脸。“叮”的一声,门缓缓关上,秦风伸手一横,隔开了门,拽着宋渝汐就走。
开了灯,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几件必须的家具,却是市面上不常见的奢侈品牌,将空间完美分割,光泽冰冷不带一丝人气。黑白色调的极简风格,少就是多的装饰理念,尽显尊贵大气。
宋渝汐想起大学那阵自己也曾疯狂地喜欢密斯凡德罗的作品,巴塞罗那德国馆、范思沃斯住宅……流动的空间,流线的家具,哪怕是一片墙一根钢柱都是经典。
可是出了大学就发现,学院派的风格在如此的功利的社会寸步难行。
宋渝汐转了转身子,环顾四周却已不见了秦风,只有淅沥的水声自内间传来,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心上,一下一下地疼。
心头一紧,她到底是害怕,这一晚,她是娼他是客,这样肮脏的关系要她今后拿什么尊严去悼念自己的青春,和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?
宋渝汐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撑住自己一步步向大门走去,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踏在茫然无措的心间,她颤抖的手按上了门把,咬着牙狠劲一转,门纹丝不动。
“电子锁。”身后冷冷的声音。
她狼狈回身,秦风腰间围着白色的浴巾,赤着上身,手臂上还是当年的那头苍狼纹身,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,颜色有些淡了。他的头发很短,水珠簌簌滴下,一挑眉道:“怎么,反悔了?”
她从来都是经不起激的,身子一直,伸手就去拉裙子的拉链,一步步走向他:“在这里还是卧室?”
他冷冷地看着她,自她身边走过,坐到黑色的沙发上。
宋渝汐把裙子往地上一掷:“要不要?”
他身子陷在沙发里,只看得到湿湿的寸发一根根挺立着,他的话一句句打在她的心上,许是疼过了劲,竟然麻木得不觉得疼,他说:“洗澡去,脏。”
脏。
心痛到了极处反而化作脸上一丝讽刺的笑容。时间的确是磨人的东西,前后不过三年,曾经爱到深处的男人竟然陌生得无从辨认,说出的话句句尖刻,生生撕开她已经结痂的伤口。是,也许他们从相识开始就是一个错误,一个美丽的误会,生活中是不存在公主和黑马王子的童话的,很多时候感情并不能支撑生活,信任永远是单薄的,经不起残酷现实的考验。她早就想到了过程的艰难,却没有料到结局的惨淡。到头来才发现,原来只有爱是不够的。
但,现在呢,连爱都没有了,他们之间算什么?
她当初的舍弃,究竟成全了什么?
宋渝汐弯腰捡起地上的裙子,重新穿上,对秦风说:“秦先生,抱歉给您添麻烦了,我不做了,麻烦您开一下门。让我离开。”
秦风低着头,头发犹在滴水,一滴滴地滴在他手上凸起的青筋上。
秦风缓缓地抬起头,暗黑凝重的眼睛盯着宋渝汐,嘴角咧开一丝弧度,似笑非笑冷得妖魅怕人。他猛地站起身,一把拽过宋渝汐,反身把她压在身下,支着手望进她慌乱的眼。
他眼睛里浓浓的黑色有着太多宋渝汐看不懂的情感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,宋渝汐别过头,双手抵着他的胸,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,我都说了不做了。”
“晚了。”秦风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,或者根本称不上吻,他在咬她,血腥的味道在唇间蔓延。她被圈在他双臂的禁锢内,脱不开逃不掉。衣服被寸寸剥离身体,她哭喊挣扎,但在他野蛮的暴力下徒劳无功。
她大喊出声,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,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。是的,她从来没有忘记过秦风,在她午夜孤单的梦境里,时间定格在那场劫难之前,她和他相爱相守,岁月沉稳而静好,生活琐碎却温馨,不是没有矛盾,也不是没有争吵,但爱情正浓抵得住风浪,两个人十指紧握承诺不离不弃。梦境永远美好,唯一的不足就是无法成真,而现实总是赤裸裸的残酷,打碎心里珍藏的憧憬。爱情的盾牌不可能无往而不利,一旦败了,便是破碎一地的铁片,任你多么努力也拼不出原来的模样,徒劳无益。
秦风身子强撑着不动,用力地记住这个女人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样子。
他恨她吗?一个他用了三年时间去忘记却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女人,她在他的心里住了这么久,根深蒂固无法抹去,如同她带给他的伤和痛一样,永生难忘。他真的恨她吗?但是如果不恨,他本想为她擦泪的手为什么怎么抬都抬不起来?
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,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,可是,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理智。
藏在时光深处的你耳东兔子/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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